此心安处是吾乡
□国际教育学院 ○王丽颖

期次:第22期       查看:125





  无论去哪里,无论在哪里呆了多久,心里总有一个地方,让我割舍不下,就像果子离不开大树,总要回到那里汲取养分与灵气,才能重新焕发活力——这就是药乡,一个让我心安的地方。

  九年前,盛夏,我第一次来到药乡林场,那时的她像是“山鬼姑娘”,无人踏足、满目青翠。药乡的树总是比城市的树更令我开心,从环山公路上来,可以看到它们整整齐齐地斜立在一面面山坡上,构成重重山影,又被腾起的雾气缭绕着,就像泼墨山水,蔚为壮观。徒步向深处走去,就会发现林场深处的树散发着美妙的味道,那种味道与山风融合后更加令我痴迷,深吸一口,会感觉自己的呼吸与树连在了一起,与这座山连在了一起;当我攀上在它们围抱中的岩石,闭上眼睛,就能听到它们与山风的往来呼喊。它们呼喊交谈中间或发起阵阵大笑,爽朗清新,我也按捺不住胸中澎湃着的欢愉,放肆呼啸,让自己的呐喊与山风相互裹挟着飞向天际。
  漫步山林间,偶然发现的小山坡上会有不知名的野花在微微山风中摇曳。它们并不是群芳争艳,而是像一群不经世事的童儿,因为彼此的不同而发出细细的惊呼,它们雀跃着,愈发烂漫地开放着,顶着露珠儿,用香气交流着,我真的能听到银铃般的童稚笑语。
  那个时候的药乡,罕有人至,山间的路也都是山民一脚一脚走出来的,偶尔有修筑好的石阶木栈,也是干净得只有青草相伴。远远地望见半山腰有遗弃的竹房子,就像一抹褪色的竹绿掩在草木中,让人忍不住向上追寻。不断攀登,我们会发现一个又一个奇特的景致,每一处都独具特色,又充满着同样的魔力,吸引着我们不断前行。
  这样清新可人而又神秘的药乡,仿若戴着如烟似雾的面纱的少女,就像精灵山鬼,脚佩玉铃,显露她姣好的身姿,用水灵灵的双眸望着你,忽而又消失不见,骑着山猫在远处的山坳里跳跃、回望、展露笑颜。
  不同季节里的药乡有不同的迷人之处,我的相机忠实地记录着九年来她变化的样子和她始终不变的样子。她的迷人之处,正是在这不断变化的惊喜里,也在她始终不变的老友一般的亲切里。
  在我的心中,她是我的秘密基地,是我童年的玩伴,我对她的占有欲极强,保护欲也极强。可她是那么地好,我想总会有一天,越来越多的人会知道她,赶来拜访她,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像我这样珍爱她,那时我就开始隐约担忧,而后来每每想到近些年她受的委屈,我忍不住一阵阵地鼻酸。
  一年前,当我又一次回到药乡,当我重走那些熟悉的山路,我看到的是嘈杂的人群和脏乱的环境。那天我的心情差到了极点,那是我第一次在药乡心情没有变得愉悦,心中的不满与怨愤不断膨胀:为什么这些人要来破坏我的药乡,为什么不能好好爱护她、珍惜她,只知道利用她的美好满足自己的私欲。自那之后,我有好长时间没再去过药乡,后来听说有人失手引起了山火,我也只是更加心痛,但还是没有回去。我不想面对她,我想让记忆永远停留在她最美好的样子,我以一种懦弱的姿态逃离了她。
  不久前,心灵上无比疲惫的我渴望着回家,更渴望着回到药乡,逃避的心情消失殆尽,我只是思念她,急切地想见到她。于是在春末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里,我终于又踏上了药乡的土地。一下车,我迫不及待地深吸一口药乡的空气,就像饿极了的婴儿吮吸母亲的乳汁,我感觉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,我身体里的细胞又重新充盈着灵气。怀着忐忑的心情一路走下来,我看到游人如织,山民们挨家挨户开起了农家乐;不时有装备齐全的潇洒车手在平坦的山道上呼啸而过;有其乐融融的人们在草地上支着帐篷,躺在吊椅上享受阳光,小朋友在浅浅的溪流里戏水。我看到有穿着工作服的山民捡拾垃圾,游客们也将自己的垃圾管理好,有宣传车在广播注意防火……
  药乡真的变了,她确实不再是我自己的药乡了,她被更多人所喜爱,人们也渐渐学会了把爱回馈给她。这里变得热闹,山民们生活更加富足,但是她仍然在深处保留了宁静之地。药乡变成了一个更加包容的药乡,她不再是当初我心中的那个古灵精怪的“山鬼”少女了,她变成了母亲的样子,慈爱地包容着每一个来到这里的人儿。
  或许她一直就是包容的,她陪伴着我长大,我说她变了,她实际上没变吧,是我变了,她用她的温柔包容着我,等待着我的长大。不论在何处,只要我思念她,她总在原地守候,给我怀抱,抚平我的躁动不安,让我静心思考,让我获得满满的幸福和安详。
  古时东坡居士有词:“常羡人间琢玉郎,天应乞与点酥娘。尽道清歌传皓齿,风起,雪飞炎海变清凉。
  万里归来颜愈少,微笑,笑时犹带岭梅香。试问岭南应不好,却道:此心安处是吾乡。”
  我们终究会独身一人立于这茫茫世界,当我们在奔波与无法握住的流逝的时间里失去家乡,总会有一个让我们安心的地方成为我们新的家乡。我生本无乡,心安是归处,只是我很幸运,心安处恰好在故土,药乡更是那灵魂与心脏。药乡,药乡,此心安处是吾乡,余生还很长,盼你永生护佑、永世相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