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海棠无香”辨

○段春娟
　　张爱玲说，自古三大恨：鲥鱼多刺，海棠无香，红楼未完。
　　海棠到底有香没香？我的答案是“有”。理由如下：
　　我家楼前有两株碗口粗细的海棠树，清明前几日，必繁花满枝。盛花时我从树前经过，分明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气。是若有似无、隐约可辨的清芬，不似同期开花的丁香那般香气袭人。
　　也曾亲见蜜蜂在花丛中飞上飞下。以我有限的昆虫知识，若无香味，便不能招蜂引蝶。蜜蜂就是靠灵敏的触角嗅到香味发现蜜源的。
　　明明是鼻子闻见了，眼睛看见了，若说只是个人经验，尚不足以证的话，还有理由——史上亦有人证伪。
　　明代文震亨《长物志》载：“昌州海棠有香，今不可得；其次西府为上，贴梗次之，垂丝又次之。”昌州乃今四川大足，那里的海棠花有香味，别处理应有，只不过因地理气候等差异，香味的浓淡程度不同罢了。想来昌州的海棠香味也不会特别浓郁的。
　　李渔在《闲情偶寄》中亦为海棠抱不平，说得直截了当：
　　“‘海棠有色而无香’，此《春秋》责备贤者之法。否则无香者众，胡尽恕之，而独于海棠是咎？然吾又谓海棠不尽无香，香在隐跃之间，又不幸为色掩。如人生有二技，一技稍粗，则为精者所隐；一术太长，则六艺皆通，悉为人所不道。”
　　让我感到有趣的是，他用来证明的办法，也不外乎“闻”和“看”。“吾欲证前人有色无香之说，执海棠之初放者嗅之，另有一种清芬，利于缓咀，而不宜于猛嗅。使尽无香，则蜂蝶过门不入矣，何以郑谷《咏海棠》诗云：‘朝醉暮吟看不足，羡他蝴蝶宿深枝。’有香无香，当以蝶之去留为证。且香之与臭，敌国也。《花谱》云：‘海棠无香而畏臭，不宜灌粪。’去此者必即彼，若是则海棠无香之说，则可备证于前，而稍白于后矣。‘大音希声’，‘大羹不和’。奚必如兰如麝，扑鼻薰人，而后谓之有香气乎？”
　　证据凿凿，海棠无香，自此不信矣。
　　我为这一发现而欢欣鼓舞。看来，更多时候还是要相信自己的经验。